29.8.06

旁观者的诞生

1923年的11月11日,就在彼得.德鲁克14岁生日前的一个星期,他惊觉自己已成为一个旁观者。那一天维也纳的社会主义者策划了一个“波茨坦大游行”,一个“社会主义青年军”的干部找到了德鲁克让他带领游行队伍。凌晨的时候他们就在校门外集合了,队伍会合、排好之后,就伴随着高歌出发了。德鲁克走在队伍的前面,骄傲地展开一面大红旗。

在经过大街、越过广场的时候,他突然看到正前方有一汪狭长形的积水,大概是前一天晚上的大雨留下的。“从前我很喜欢积水,现在依旧。一脚踩到积水中,那扑通扑通的声音真叫人心满意足。通常,我还会故意走到有积水处,涉水而过。但今天不是我自己想走到这滩积水前,是众人驱使我到这儿来的。我尽最大的努力想绕过去,然而身后那整齐的步伐声、源源而来的人潮和划一的动作,好像对我施了魔法。我大步越过那汪积水,到了另一头,我一语不发,把手中的旗帜交给背后那个高高壮壮的医科学生,随即脱离队伍,转身回家。长路漫漫,我大概走了两三个小时,路上尽是一群群的社会主义者,十二个一列抬头挺胸,撑着红旗,从我身边走过。此时此刻,我觉得格外孤寂,渴望加入他们之中,同时却有一种飘飘然的快乐,以及无法形诸于言的得意。”

回到家之后,父母看到他这么早就回家,便询问了一下。德鲁克老实地回答说:“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,我终于发现我不属于那一群人。”

于是,就有了旁观者的诞生,也才有了几十年后的这本书。的确,很多时候,我们为发现了人生之路上一小段路的同路人而欣喜若狂;而实际上,当我们发现自己和某一些人其实并不属于一群人时,也是同样值得高兴的呢。

旁观者,注定从不同的角度看事物。

(感谢Gipsy同学推荐阅读此书)

《旁观者》 Adventrures of Bystander
彼得.德鲁克 Peter F. Drucker/廖月娟译
机械工业出版社2005年9月第一版
ISBN 7-111-17182-9

28.8.06

Watch the Sky!

八月二十七号的凌晨,据说可以在夜空中看到如明月般的火星。是夜我睡到一半时突然醒来,记起了这茬事,就想去外面看一下。结果,从客厅的玻璃门里望出去,只见门前工地上一片暗红的灯光,想想还是作罢了,便躺回到床上继续昏睡。

刚才google了一下,发现竟然是个谣传。火星在2003年时已经抵达近几千年来离地球最近的地方,而这次所谓的亲密接触只是空穴来风,同样的闹剧,2004和2005年都上演过了。

忽悠归忽悠,但确实是很久没有过watch the sky了。几个月前从naples海边回来,驱车经过75号公路两旁的大沼泽,中间休息的时候看过一小会儿。可惜recreation area的灯光还是太强,当年在黑漆漆的路上看到的星垂四野的感觉,再也没有了。

时间旅行者

在威尔斯的《时间机器》一书里,时间旅行者向我们描述的亿万年之后的地球景象是这样的:
“我轻轻地停下,坐在时间机器上,环顾四周。天空不再是蓝色了。东北部天空墨黑,苍白的星星在黑暗之中明亮而稳定地闪烁着。头顶上是深色的印度红,没有星星,东南方渐渐明亮,直至呈现一种发亮的猩红色,在那里卧着太阳的巨大身躯,红色的,一动不动,却被地平线切断。周围的岩石呈刺眼的红兮兮的颜色,我最初能看到的所有的生命迹象,就是一片浓绿色的植被,这片浓绿覆盖了每一个突出点的东南面。这种浓绿和人们在森林青苔或是某些地衣上看到的是一样的:这类植物生长在永久性的暮色之中。
我的时间机器停在一个海滩斜坡上。大海向西南方伸展,直伸到清晰明亮的地平线与苍白色天空交界的地方。没有激浪,也没有细浪,因为一丝风也没有。只有油一样的水波起伏,有如温和的呼吸,表示永生的大海还在动弹,还有生命。...
我听到远处荒凉的山坡上传来一种刺耳的叫声,看见一个巨大的白蝴蝶一样的东西歪歪倒倒地飞向天空,盘旋着,在远处低矮的小山顶上隐没了。它的叫声那样令人沮丧,我不觉打了个寒噤...”

虽然那将来的岁月离我们的世代还非常久远,但是生命的形式、地球的命运、甚至整个太阳系的前景依然是我们深切关心的主题。就像生儿育女是人类延续生命的一种本能,我们一直以来都异常迫切地想要知道,我们将来是否还能存在?

威尔斯以一种悲观的笔调描述了地球的未来。这远远不是他最悲观的描述,后面的一段描写更加恐怖。时间旅行者不能忍受这种前景,于是回到了他的时代。但是,时刻折磨着他的,仍然会是相同的问题,于是他坐上了时间机器再度出发,不知道是向着过去还是未来。当然,他再也没有回来。

24.8.06

时间旅行者正在向我们阐述一件深奥难懂的事情

“风景雾蒙蒙地不清楚。我还停留在这所房子现在所在的山坡上,我上面的山肩灰色而模糊。我看见树木生长变化又如蒸气吹动,忽棕忽绿;树木生长、繁盛、凋落,然后死亡。我看见高大的建筑物拔地而起,模糊而美丽,然后像梦境一样消逝。整个地球表面似乎都变了——在我眼皮底下溶化和流动。在记录速度的仪表上,指针越转越快,一会儿工夫,我注意到太阳的光带上下波动,大约在一分钟的时间里从冬至到夏至,因此我的速度达到每一分钟一年光景;在一分钟又一分钟的时间里,白雪闪过世界,消失了,继之以春季那明亮、短暂的绿色。”

这段描写真是美。看电影的时候,这一段也是颇令人目不暇接。好归好,不知道是原文如此,还是翻译的问题,他说,“大约在一分钟的时间里从冬至到夏至”,“因此我的速度达到每一分钟一年光景”,好像是典型的算术有问题。冬至到夏至才半年,所以“我”的速度应该是“每一分钟半年光景”。改天去查查原文。

都说威尔斯比凡尔纳深刻,信然。博尔赫斯说凡尔纳是面向中学生写作的。两人并驾齐名,我倒觉得跟他们风格截然不同有一定关系。如果两人同样的深刻抑或同样的面向中学生,那么必然会有高下之分,而不是共享荣誉这许多年。凡尔纳的浪漫色彩要多一些,不过就上面摘录的那一段而言,威尔斯也是个中好手呢。
一个时代过去了。按照时间旅行者的perspective,不过数十分钟而已。今天看来,威尔斯的作品基本谈不上什么科学,只不过深刻依然。

《威尔斯科幻经典》
威尔斯/郑须弥,李家真
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第一版
ISBN 7-02-005395-5

野渡无人舟自横

早晨走路去班车站,经过秦淮河上的大桥,发现岸边的船码头居然斜在河中间了,大概是固定的缆绳松掉了,或者是锚没有抛好?倒是有几分“野渡无人舟自横”的味道,因为这个码头几乎没什么用,只是河水绿而不清洁。

打算从下个月开始骑自行车上下班,单程18km,据说50分钟可以骑到,算了一下时间,跟我坐班车上下班也差不了太多。就怕pg吃不消...看了几款公路车,座垫都是超小。单位里面骑车的不少,也有发烧友,据说最贵的一辆已经超过2万。

眼看着,南京最好的季节将要来临。

20.8.06

卡桑纳夫先生,他不过是懂得如何生活罢了!

兰伯特先生 Monsieur Lambert
让-雅克.桑贝
中信出版社2003年3月第一版
ISBN 7-80073-628-8/B.37

皮卡尔餐馆。中午12点左右。三排桌子:左边一排是长条桌,两边各坐着五位先生,桌子有时拼在一起,有时分开,但永远讨论政治;中间一排有三张桌子,两张面对面地各坐着三位先生,不怎么作声,另一位卡桑纳夫先生,永远没时间;右边只有一张桌子,面对面坐着四位先生,谈论足球,兰伯特先生是其中一员,似乎是最年轻的一位。老板娘露西安娜穿梭于桌子间,上菜,招呼客人。先生们的帽子、外套和公文包永远挂在固定的位置。

实在是日常得不能在日常了。

不过,就像我们平时中午在一起吃饭的饭搭子们,偶尔会有一两个人没有按时出现,余下的人都不禁要猜测一番:又有外遇了吧?(我们管中午外出吃饭为“外遇”)突然的有一天,兰伯特先生没有按时出现,于是,暗地里的猜测、表面上的不闻不问、继续进行的话题...直到兰伯特先生自己解开了谜底:他恋爱了,她的名字叫做佛洛伦丝。于是,谈论女人的话题多了起来。“我们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了,也拥有过许多爱情的插曲。这些插曲有的很动人,有的很激情,有的则教人难以置信。一言以蔽之,我们已经经历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了。”而兰伯特,“他好比当年的我们,正努力把握着青春”。

直到...有一天,一个星期三,12点25分,兰伯特先生一幅悲伤却有所醒悟的样子进来了。接下来的日子,“我们再度回到从前的生活。...对男人而言,友情是非常重要的,除了爱情之外,就只剩下友情了。生活中,所有让男人烦恼至极的事情都是由女人惹起的,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。”肖代尔说,“女人嘛,我一直不把她们当回事。对我来说,只要有那么一两段感情就够了。”肖代尔说得很有道理。但是,又一个星期二,1点45分了,兰伯特先生还没到!

他不再散发香味,奇迹已经过去了

《香水——一个谋杀犯的故事》 Das Parfum
帕.聚斯金德/李清华
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5月第一版
ISBN 7-5327-3620-2/I.2063

看完了《香水》,我心下有些疑惑,这个聚斯金德大概是看多了中国的武侠小说:小说的主人公格雷诺耶俨然是一个邪派武林人士,整部小说则是他完整的自我修炼过程的叙述。某些武侠小说可以成长小说视之,《香水》自然属于此列。
无可否认,本书中的辅料是吸引眼球的主要原因之一。聚斯金德深谙讲故事之道:一个好的故事并不在于其表现手法是否现代或者后现代,也不需要以平行蒙太奇这类多线程的方式进行;就老老实实地追随时间的箭头,以充足的、翔实的辅料——具体到本书,则表现为和香气有关的一切——进行铺垫,就可以把一个基本情节荒谬异常的离奇故事讲得使人手不能释卷。(想一想金庸的书里那些对饮食、美酒以及书画的描写)

如果把对气味的识别能力看作一门奇特的武功,那么我们就可以清楚地看出《香水》的故事大纲与《依天屠龙记》之类的武侠小说的共通之处。格雷诺耶出身低贱、却具有奇特的秉赋:他自身毫无气味,但却能辨识出哪怕是一个分子大小的任何一种气味,并且,能够将其储存在自己的记忆之中,还能离线(offline)地对其进行想象中的组合。他具有惊人的生命力,加拉尔夫人的育儿院和格里马的制革作坊只是他的螫伏之地(在此期间他邂逅的马雷大街的少女成为了他生命的催化剂,使他意识到他的终极目标);在巴尔迪尼的香水铺,他也只是小露锋芒;直到康塔尔山顶之上,他才终于完成了自身的修炼。此后,在埃斯皮纳斯侯爵那里的表演只是他出山之后的小试牛刀;在格拉斯市,在这个“芳香的罗马,香水行家向往的地方”,他一面继续提高自己,同时也发现了他孜孜以求的终极目标:安托万.里希斯那十六岁的女儿洛尔——此后的一系列谋杀和之后的追踪、被捕、审判、处决以及逃脱便是水到渠成的迭起高潮了。

再之后呢?理所当然的,格雷诺耶还有什么可以追求?他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?于是他用毛骨悚然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——又令我想起《云海玉弓缘》里的厉胜男,她靠某种邪术“天魔解体大法”增强了自己的功力,战胜了武林中的泰斗唐晓澜,自己也免不了一死。格雷诺耶则用二十五名最美丽的少女炼制成了绝世的极品香水,这香水令世人发狂,也帮他逃脱一死,最后,这香水也帮助他完成了自身的毁灭。

我不觉得聚斯金德要通过这个故事告诉世人什么道理,这仅仅是一个精彩的故事而已。《香水》大概还算不上是一部大师之作,除此之外,它尽善尽美。

没有人会戴着眼镜跳舞

《戴眼镜的女孩》是桑贝绘本系列中的一本,文字作者是派屈克.蒙迪安诺。一个戴眼镜的小女孩卡特琳住在巴黎的第十区,她爸爸做着莫名其妙的“中转”生意,她的妈妈住在纽约,每个礼拜会给她寄上一封航空信:“卡特琳我的宝贝,来个紧紧的拥抱吧!——想‘年’你的妈妈”。还有一位卡斯德拉先生,是她爸爸的生意合伙人,酷爱口授信件以及朗诵自制的诗歌。卡特琳跟一位叫嘉莉娜.狄丝迈洛娃的老师学芭蕾舞,可是她爸爸告诉她,这位老师真实的名字是奥黛.马莎,而且也不是俄国人,虽然她教课的时候一口的俄国腔:卡特儿琳...注意曲儿...伸儿马儿步...

卡特琳的形象会让我想起达尔先生笔下的马蒂尔达(Matilda)和苏菲(BFG)。关于眼镜,她有如下的见解:“我喜欢摘下眼镜的感觉。眼前的一切都朦胧得美丽起来。所有锐利的线条,人的分明轮廓,物的棱角边缘,都消失了,代之以柔和的光晕;所有肮脏的细节也被稀释,所有的声音被过滤、渐渐地沉,渐渐温和。整个世界就像一个丝绒枕头一样,那么软,那么大,让我深陷其中,满足得入眠。”对此,她爸爸表示赞同:“年轻那会儿,我发现我不戴眼镜的时候,眼神会有种异常飘渺轻柔的神气...对很多人来讲,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...”

终于有一天,爸爸带她离开了巴黎,坐上开往纽约的船与妈妈相会。很久很久以后,卡特琳依然会回忆起巴黎的点点滴滴:

“我们永远都是一个样子。我们过去所有的,曾经有过的,会一直伴随着我们持续一生。所以,永远都会有一个名字叫做卡特琳.确定无疑的小姑娘,和她爸爸一起手牵手在巴黎第十区的街道上散步。”

戴眼镜的女孩 Catherine Certitude
派屈克.蒙迪安诺/让-雅克.桑贝
中信出版社2003年4月第一版
ISBN 7-80073-682-2/B.48

17.8.06

阿尔奈先生的钱

“好象有个石匠坐在我的心旁,把一种悲伤敲进我心里”,阿尔奇先生说,“我看不见那石匠,但是白天黑夜都能听见他在用铁锤敲打。‘你这个铁石心肠的人,你这个铁石心肠的人,’他说,‘现在你必须屈服。我要把一种悲伤敲进你心里去。’”

《阿尔奈先生的钱》
塞尔玛.拉格洛夫/杨永范 译
外国文学出版社 1989年9月第一版
ISBN 7-5016-0051-1/I.52

这大概是我最喜欢的一本童书,不过很少看见人提起它。中文版装帧以黄色为基调,封面是一幅颇有意味的简笔画:一个男人、一个女人相向而立,都垂着头;几朵黄色的云彩,几根断续的雨点线条,另一个人平躺着,漂浮其间。

这本书收录了三篇小说,不过都是中等篇幅:阿尔奈先生的钱、一个庄园的故事,以及普初加里的皇帝。最早是在学校图书馆读到的,merlin亦很喜欢,我手头的这本还是他送的,是他研究生期间学校图书馆处理掉的书籍之一,我俩人手一本。

晚上我又重读了第一篇《阿尔奈先生的钱》,一股神秘的气息依旧弥漫其间。艾丽莎利尔是阿尔奈先生的养女。二月一天的晚上,三个强盗洗劫了阿尔奈先生的住宅,抢走了他的钱箱,杀死了所有的男女并焚烧了房屋。艾丽莎利尔躲在一个角落里逃过一劫,却亲眼目睹了强盗杀死了她的妹妹——阿尔奈先生的孙女。后来一个穷鱼贩子图拉林收留了她。在马士特兰德,她遇上了阿尔奇先生并爱上了他。不想这个阿尔奇先生却正是杀害她妹妹的凶手,在报仇与爱情之间,艾丽莎利尔犹豫不决,结果死在凶手的手里。最后,马士特兰德的人们抓获了凶手,并从被冰封的苏格兰双桅船上接回了艾丽莎利尔的尸体:

“在女人们向回走的时候,狂风巨浪一直跟在她们的身后,把她们刚刚踏过的冰盖掀开,在她们把艾丽莎利尔运到马士特兰德时,大海的大门就完全敞开了。”

16.8.06

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

起先,我买这本书是因为桑贝。我买了所有的我能找到的桑贝插图的书。尼古拉,一堆绘本,玛塞林为什么会脸红,以及这本,夏先生的故事。书很薄,很小,桑贝的画一如既往地寂寞。有“我”解开外套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飞翔,有“我”在大树的顶端临风而立,有“我”在床上不停地念叨:幽闭恐怖症、幽闭恐怖症、幽闭恐怖症...,还有“我”和等待了整整一天的卡罗莉娜在上湖和下湖的岔路口处分道扬镳...;当然,更多的,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夏先生。夏先生经过秋天,夏先生经过冬天,夏先生走在冰雹里,夏先生走在云彩下...,最后,夏先生一步一步地走向湖水深处。

德国人把这本书归为严肃文学,法国人又把它视为儿童读物,我觉得,它更应该是一本成长小说,有点史蒂芬.金《Body》(改编成电影《伴我同行Stand by Me》)的感觉,也有些马塞尔.帕尼奥尔童年四部曲的味道。夏先生,是“我”成长过程中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象。里尔克曾说,“如果你想起你的童年,你就又在那些寂寞的儿童中间了”。仔细回顾自己的青涩时光吧,我们每个人都会在其中赫然看见自己声明中的夏先生:

“湖泊静静地躺在那里,像一面硕大的明镜,而在这镜子的边缘上竟然伫立着夏先生。”

《夏先生的故事》 (Die Geschichte von Herrn Sommer)
Patrick Suskind
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6年4月第一版
ISBN 7-5327-3903-1/I.2182

15.8.06

海水平静何美好,所欢持桨方就道

无论文明与野蛮,人类都有梦想:
美拉尼西亚人梦想升到男子总会的最高级;克洛武士梦想完成可以博得“酋长”尊称的四种武功;晒延女子梦想绣成30件袍子;南非洲人梦想多买几个老婆,多养几个孩子。

这本书的介绍说:“它...可谓上下古今,无一不谈,又无谈不妙。但本书带给人的不只是有趣而已,读者还能由此认识到...”云云。其实我的看法正好相反,这书宝贵的地方就是在“有趣”二字,至于“读者还能由此认识到”的道理,寥寥几句话而已,而且已是通识——持极端偏颇观点者除外,犯不着因此而花时间来读这本书。

吕叔湘先生的译笔没得话说。原文图书在amazon上亦很少见,翻译的信雅达姑且不提,单是吕先生的这份中文功底,就已经让人佩服不禁了。

《艺术》一章写得不错,我钞了一首格陵兰爱斯基摩女子采莓所唱之歌,译文亦有古意:

我在山头采莓子,
我的心中大伤悲。
日照山头,
我心伤悲。
我心伤悲,
远见海水——
海水平静何美好,
所欢持桨方就道——
我采莓子于山头,
我的心中大伤悲。

可以想见,那蛮族女子于山头采莓,抬起头来,望见灿烂的阳光照于平静的海水之上,她的恋人划着小船正在万倾波光之间远去。真真是,“有所思,乃在大海南”。

《文明与野蛮》(Are We Civilized? --Human Culture in Perspective)
Robert H. Lowie/吕叔湘译
生活.读书.新知 三联书店
2005年3月 第二版
ISBN 7-108-02212-5

他们安静、幸福地生活/但从未有人给过我什么。

卡尔维诺的意大利童话总有些出人意料的地方,不像有些规规矩矩的童话那样水波不兴。比如第三十九篇《快乐人的衬衫》,国王为了让独生子快乐,四处寻找快乐的人,为了得到他的一件衬衫。他不停地找啊找啊,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快乐的小伙子,国王迫不及待地抓住他,解开他的外衣扣子一看:这个快乐的人居然没有衬衫!第二十七篇《长生不死之地》,讲一个年轻人去寻找长生不死之地并终于找到了,很多年后他想回家看看,于是骑着一匹有神力的白马回去了,临行前长生不死之地的老人千万叮嘱他,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能离开马鞍。他回到了老家,但变化实在太大,甚至没有人听过他家的姓。返回的路上,他遇到一个车夫,赶着牛车,装了一车的旧鞋子,车夫百般请求年轻人帮忙把车轱辘从沟里抬出来,年轻人就从马上下来了。他的一只脚还没有落地,车夫就抓住了他,告诉年轻人自己是死神,为了追赶他磨破了一车的鞋子。于是,这个年轻人也死了。中国神话故事里也有类似的故事,辽东人丁令威学道于仙山,后化鹤归辽,在城头徘徊作歌曰:“有鸟有鸟丁令威,去家千年今始归,城郭如故人民非,何不学仙冢垒垒!”。也有相同的惆怅在其中呢。类似的故事还有第四十篇《天堂一夜》。

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头一篇《无畏的小乔万尼》。小乔万尼真是天不怕地不怕,甚至敢在一个鬼屋里过夜。他从巨人那里得到一罐金币,也得到了那幢房子,于是就成了富人,快乐地住在里面,直到有一天,他一转身看见了自己的影子,被活活吓死了。

意大利童话中的道德气息也没有其他童话那么令人窒息。第十三篇《三个城堡》的开头就说:“有个小伙子突然想要去偷东西”,我看了不禁要笑。还有那个《倔强的比埃拉人》,一个农夫在恶劣天气里赶路去比埃拉,路上遇到一个老人问他这么急急忙忙要去哪里。农夫回答说,“如果上帝保佑,我去比埃拉;如果上帝不保佑我,我照样得去。”其实那个老人就是上帝,他惩罚农夫变成青蛙跳进泥塘,要待上七年才能去比埃拉。七年后,农夫从泥塘里出来变回了人,在路上他又碰到了老人,老人又问他去哪里,农夫回答说:“如果上帝保佑,那很好;要是不保佑,那个惩罚我知道,我会自己跳进池塘里去。”——真是有个性的农夫!

卡尔维诺的结尾通常也很转折,一个happy ending之后,往往跟上酸溜溜的一段,以叙述人的口吻:

他们过着奢侈、冷酷的生活
我却躲在门口挨饿,
我回到客栈去吃饭
我的故事到此说完。

《卡尔维诺文集 意大利童话》(Fiabe italiane)
Italo Calvino
译林出版社 2001年9月第一版
ISBN 7-80657-276-7

平畴交远风,良苗亦怀新

陶渊明在《与子俨等疏》中写道:“少学琴书,偶爱闲静,开卷有得,便欣然忘食。见树木交荫,时鸟变声,亦复欢然有喜。尝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,遇凉风暂至,自谓是羲皇上人。”

读上去无限美好。可萧统的《陶渊明传》却说他不解音律:“渊明不解音律,而蓄无弦琴一张,每酒适,辄抚弄寄其意。”幸亏现在早有留声设备,要不然欲附庸风雅,我也只得这么做了。萧统又夸奖陶妻:“其妻翟氏亦能安勤苦,与其同志。”稍微想一下,也会觉得做陶渊明的老婆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。

前两天回到乡下,前后门大开,躺在大屋中间的藤椅上,有风自南,翼彼新苗。那一刻,我一点也不牵挂我生活于其中的城市。

p.s.,电影《霍元甲》里有一个镜头:李连杰跟着农人们一起在山谷里的水田插秧;一阵风来,农人们都停了下来,闭上眼睛,享受着那掠过良苗的远风,只有李茫然不解。数年过去了,李又跟农人们一起插秧,一阵风来,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去享受这风了。这情景虽有些 搞笑,但个中滋味识者当自知。

陶渊明集
王瑶编注
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6年8月第一版
ISBN 7-02-001046-6/I.993